前几天的一个午后,我蹲在姥姥的藤椅旁,晃着手里的电影票:“今晚有打仗的片子,去影院看,比咱家电视清楚十倍。”她枯瘦的手摩挲着蓝布罩衫的盘扣,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:“真能看见人动?”
出发前,姥姥翻出压箱底的绒鞋,鞋面上的珍珠扣掉了两颗,她却宝贝似的用布擦了又擦。电影院大厅的灯晃得姥姥眯起眼,她盯着墙上滚动的字幕,像在辨认小时候的年画。检票员递来3D眼镜,她捏着镜腿转了三圈,愣是不知道往哪儿戴。我俯在她耳边说:“架在鼻子上,能看见子弹飞过来。”她吓得往后一仰,却又赶紧把眼镜按在脸上,生怕错过了什么。
开场的炮火声炸响时,姥姥猛地攥住我的手,指节都泛了白。银幕上的战士冲锋时,她竟跟着往前倾身子,后排的年轻人忍不住笑,她却浑然不觉,眼睛死死盯着画面,浑浊的眼球里映着跳动的火光。
中场休息时,我去买爆米花,回来见姥姥正跟邻座的老太太比划:“那枪子儿跟真的一样,差点打着我!” 对方被逗乐了,她却急得摆手:“是真的,我瞧见了!”
散场时,姥姥的绒鞋沾了些爆米花渣,她却舍不得拍掉。走到影院门口,晚风掀起她的银发,她忽然说:“那里面的人,是不是都住在黑屋子里?” 我笑着说:“是装在胶片里呢,就像咱把老照片夹在相册里。”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,脚步却迈得轻快,像是刚从一场热闹的集市回来。
路过巷口的路灯时,姥姥忽然停下,摸出揣在兜里的眼镜布,小心翼翼地把 3D 眼镜包好。“明儿还能看吗?”她仰起脸问我,月光在她皱纹里淌成了河。我望着她眼里未褪的光,忽然明白,那些在我们看来寻常的光影,于她而言,是迟来了半个世纪的魔法。
(长子农商银行 高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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